《第十九章》遇皇后
楊雪舞下定決心,將對阿怪的那一份心意緩緩收在心底,儘管現在陪伴在他身邊,得持續接受他的柔情蜜意,又要準備迎接他不久後到來的死亡,實在痛苦至極。
這些對她來說,就好像每天有人給她美好至極但一個也不能收下的真摯情果,無論拿或不拿,她都得面臨不久後被全面剝奪的痛楚。而如果有一天,她實在是禁不住誘惑收下了其中任何一丁點東西,這個痛楚當然也會更肆無忌憚地吞噬掉她整個人。
不,不能,千萬不能愛上他,為了四爺、為了平安、為了自己……
但,她還是得留在這男人身邊持續被他滾燙的情意熱烈地疼愛著、憐惜著,她能管得住自己開始動搖的心嗎?
她心中其實也早隱隱約約知道了某些事不是嗎?不然,當初住在周國皇宮時,她可以用更坦蕩、更直接的態度面對她和阿怪之間的友情。
她選擇了迴避與略嫌冷漠清淡的應對,這樣做與其是想讓阿怪斷絕了對她任何一絲可能的想望,倒不如說是她為自己張開一把防衛傘,拒絕接收阿怪綿密動人的情意攻勢,在她心上持續造成撥弄心弦的微微震盪。
楊雪舞此刻才明白世界上有一種愛,叫做努力拒絕的愛,她是多麼地努力不讓自己愛上他,唯有對阿怪殘忍、對阿怪嚴厲的拒絕,才不會讓她心中的一縷柔情流露出。
她害怕,若不慎回應了那男人任何一些,那怕是只有一點點,她便再也管不住深藏心中洶湧澎湃的情感。
如今,是阿怪的命不久矣讓她敞開了心房。她開始認真對他好,認真看待他們之間的每一個互動,這才讓她撤下了那把防衛傘。隨著阿怪無悔的深情與她內心隱藏的柔情在電光火石一刻交會之際,讓楊雪舞意識到自己深藏的心意。
但如果雪舞對阿怪有任何一絲情意存在,那四爺呢?她對四爺的感情,難道竟是可輕易變心的那般脆弱?就算不顧及夫妻間的實際名分,她與四爺之間真摯的情感也應是無庸置疑的啊,那麼為什麼她會同時愛上兩名男子?她竟是如此三心二意的女人?那個才是她真正的心意?
楊雪舞越想越亂,越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感覺,她知道自己跨不過道德情義的那條線,無論如何一定會選擇四爺,但她又迷惘自己對阿怪的情感,想要知道個清楚。
理不清頭緒又哭得傷心至極,從大樹下走出後,她知道自己的狼狽不堪,因此不打算再回到御書房去,讓阿怪看到她這副難以解釋的紅眼酸鼻模樣。
她掩面走到御書房附近,隨意叫了個眼熟的小太監,請他至太醫署為皇上傳召太醫,以治療那根本不存在的眼疾。自己則擦了擦淚痕,鎮定下情緒,打算回到碧霄閣去梳洗,並努力沉澱下心中那些激動難耐的感受。
————————
剛回到碧霄閣閨房,一位新派來侍候楊雪舞的掌事宮女,叫做綠荷,見到她的模樣,微感驚訝,立即機伶地為主子打了盆水進來,什麼也沒問,只說了幾句招呼語,便侍候起楊雪舞洗臉,並梳理好有些凌亂的頭髮。
「娘娘,我娘親說,女人家啊是水做的,很難不哭的,但要是哭了一定要用水沾濕塊帕巾擱在眼上,隔日眼睛便不會腫起來了。」綠荷邊說邊交給楊雪舞一塊沾濕的繡花錦帕,還欲招呼她躺在床邊,將錦帕敷在眼周旁消腫。 大概是待在碧霄閣的這些天來,楊雪舞的隨和與毫無架子,讓綠荷高興自己跟了個好侍候的主子,這時才能自在地對她說出這些體貼話來。
「綠荷,謝謝妳,我沒事的。」楊雪舞伸手接下錦帕躺好身子,心中感謝她的關懷。自從重生之後,她身邊認識的人少之又少,唯一認識她的韓渚現在也不知道人在何方,能聽到一些姑娘家的體己話,對她來說真是難得的溫暖。
正當楊雪舞想要再和綠荷多聊個幾句時,碧霄閣外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有一小群人正氣勢浩蕩地朝這兒移動過來。 楊雪舞不明所以,直到聽見一聲既尖又細的男聲傳喚道:「皇后娘娘駕到!」她才猛然驚覺,是阿史那皇后來找她了!
「妾身參見皇后娘娘!未知皇后娘娘前來,有失遠迎,還請皇后娘娘恕罪。」楊雪舞急忙下樓,一邊極為正式地向阿史那皇后行禮,一邊心帶防備地望向眼前這看來端莊嫻淑的女人,畢竟自己以前懷著平安差一點便死於她的手中,而這次拜訪,想必也不是為了什麼好事前來。
「不用多禮了,端木修儀!本宮知道皇上每天都召見妳陪侍在身邊,想要見妳一面真心難啊!」她有些不悅地說道。 阿史那早想來見見這個傳言中讓皇上在短時間傾心迷戀的小小醫女,畢竟自楊雪舞離開皇宮以後,皇上已許久不曾接近後宮,更不曾再冊封過任何妃嬪。她的嫉妒與手段或許是成功讓皇上身邊再也沒有別的女人,諷刺的是,竟也包括她自己。
宇文邕自身中劇毒後,為了一個悲切且體貼的原因,以一番殘酷的談話與阿史那徹底劃清界線,從此她別說像從前那般與皇上相敬如賓下盤棋,就是碰得上面的次數也少得可憐。
在這樣的日子下過著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即使戴著一頂大周皇后的無上高帽又如何?皇后這頭銜只是不斷地提醒她,自己有多失敗、有多難堪。
所以,當她聽說皇上竟然再度寵幸新的妃嬪,她的震驚、氣憤與痛心是可以想見的。既贏不過楊雪舞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她更不願又輸給一個不知道打從哪裡來的小醫女!
阿史那早想召人前來或直接衝進碧霄閣一探究竟,但皇上天天傳召人陪在身邊,她無奈不敢冒上犯皇上之怒的風險。為此,她還特地差個太監守在碧霄閣外監視通報,就是等待一個這樣的時機。
「妾身自受封修儀後還未拜見過皇后娘娘,無禮至極,罪該萬死!」楊雪舞從話中可以感受到阿史那皇后的敵意,這感覺她並不陌生,於是趕緊跪了下來恭敬請罪。
一般來說,皇上封妃嬪后會舉辦個受封儀式,新封妃嬪祭天參拜,完成各項禮俗規定後,最後要拜見皇后娘娘,聽其教誨,並從此居住於後宮。但宇文邕似乎是受過教訓,時近日落西山的他不在乎宮中的規定,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想讓端木琅徹底遠離這些禮儀紛端的束縛,不急著辦受封典禮,也不讓她住到後宮去。
「端木修儀免禮,先請起吧!走過來靠近些,讓本宮看看妳。」阿史那的語氣變得和緩,似乎是怕自己隱藏不住的敵意嚇到端木琅,刻意輕聲說話,並命令她走近自己的身邊。
「是,皇后娘娘,妾身近日患了眼疾,眼眶紅腫,還望皇后娘娘不要見笑。」楊雪舞躬身應道,裊裊婷婷地踱步上前。
阿史那望著這盈盈走近的身軀,分花拂柳,纖長高挑的身段加以細腰雪膚,走起路來有如清風下的楊柳,有股柔美的婀娜,而裹著她胸前一塊包覆起的青底絲綢抹胸,上頭的粉花綠葉快變了形狀,高聳的渾圓讓人羨慕不已。
再看眉目,除去有些紅腫的眼眶,這女子有張稱得上美貌的精緻鵝蛋臉,大大的杏仁美眸靈動奪目,但樣貌與皇上喜歡的楊雪舞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唯一要說有些相同的,恐怕是從骨子裡散發出的一股清靈,還有給人聰慧中帶股堅毅氣息的印象。
阿史那心想,這就是她能夠吸引皇上的地方嗎?
被如此端詳了許久,阿史那的凝視令楊雪舞感到窘迫不已,從她鎖得越來越深的眉頭看來,可以想見其心中的不平之氣。
楊雪舞還來不及為此做出什麼反應,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陣由熟悉聲音發出的叫喚聲:「雪舞!雪舞!妳在哪裡?」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