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眾志成城
千鈞一髮之際,一塊貌似砧板的大木板從官差的頭頂上砸下,他頓時眼冒金星,頭一仰。高大的身子一軟倒下失了蹤影後,才顯露出他背後下手那人的樣貌,竟是楊雪舞昔日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小翠。
「別怕,還有我呢!」她拍拍胸脯得意道,但待看清楚眼前「楊雪舞」的一張臉之後,大大的眼眸中充滿了驚訝與不確定。
「怎麼會是妳?」楊雪舞也同樣感到驚訝,又帶著幾分驚喜。
「先別說了!周遭的敵人還很多,先戴上這個。」小翠趕緊從身上掏出兩塊布,一塊交給楊雪舞,自己則蒙上了另一塊。「還有這些東西,我從宅子裡隨便拿的,將就點用吧!」接著又遞了一根掃帚給她。
楊雪舞見蕭若安早已經衝了出去,長劍揮舞擋去另外兩名想要靠近她們的官差,趕緊拿起一盞混亂中落在一旁的油燈看清楚眼前的局勢。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在不甚清晰的視野下,因刀劍不長眼、人人沒把握,原本激烈的圍攻漸趨和緩,變成了一種保命的防守戰。
她抬起頭四處張望,拚命想要看清楚,阿怪人呢?他還平安嗎?
卻依稀見得眼前混戰中,沒有身著官差衣服的人似乎變成了四個!而且四人皆武藝精湛、身手矯健,黑暗的環境對他們來說防礙不大,反而是幫助他們一一制服眼前敵人的利器。
「盡量別下重手!他們是官府的官差,如今也不過是有令在身。」一句威嚴有力的話語充斥了滿滿的力量吼出,讓楊雪舞心下一喜,是阿怪啊!太好了,他平安無事。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另一名男人出聲回應,語氣不卑不亢,充滿了沉穩與自信。
楊雪舞聽聞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心下大驚,難道是她所想到的那個人嗎?八九不離十,再說小翠既然在這裡,那麼除了宇文神舉外,四人之中的最後一個人應該是五爺了。
楊雪舞猜得不錯,原來自「先皇」已死的消息以來,加上她的通緝畫像在洛陽傳開,對她的下落感到關心的,不單是官府裡的人,還有她的好姐妹蕭若安,以及「前夫」高長恭。
高長恭嘴裡沒說什麼、沒提什麼,人卻老跑到洛陽的衙門附近打轉、注意官差們的一舉一動。一見到有人停留在通緝畫像前徘徊久久不去、若有所思,他的渾身神經便條條緊繃著。
最後,他終於受不了了!心想待在洛陽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他一定要到長安去,才能知道雪舞到底是不是已經被現今大周皇宮中主使這件事的首腦抓走了,又是為了什麼原因要抓她?
宇文邕真的已經駕崩了嗎?那麼要抓楊雪舞的人,其背後動機一定並不友善,他不能坐視不管。
當時,五爺高延宗已經正式迎娶小翠為妻,並定居在洛陽城裡,以賣字畫與經商為生,他在一年前終於找到了四哥高長恭。
那時他見高長恭起居如常,表面上看不出太多頹喪與痛苦,甚至還打起精神來開了家武館謀生,教人打拳習藝,心中充滿了疑惑。
起初還以為是因為他移情別戀,有了蕭若安這個新歡,徹底將雪舞嫂子的死忘記。一方面替哥哥高興,一方面也不禁感嘆啊!沒想到四哥竟是個薄情郎君。
後來知道真相,聽聞楊雪舞沒死,竟能重生以及將對四哥的感情完全忘掉的事,驚訝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心中驚嘆,果然這絕妙的天女族類是無奇不有,他以後看到雪舞嫂子本人,非得另眼相看、致上敬意不可。
總之,事情發生起源於一連串陰錯陽差。
今日,高延宗帶著小翠去拜訪高長恭,正遇上他要出發到長安去,送行送他到城門外之時,遠遠見到快速騎著馬驚慌不已的蕭若安,見了他們三人,大聲對高長恭喊道:「高大哥,快!我剛見到一大群官差說要去捉拿朝廷欽犯,才剛離開沒多久,我正要通知……」
眾人聞言,來不及聽她把話說完,高長恭跳上蕭若安的馬,高延宗帶著小翠坐上四哥原先要離城騎的馬,四人趕緊向前飛奔,自是一切等追到人再說。
這便是他們四人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對手是洛陽官府的官差,又與他們無冤無仇,於情於理,他們都不想多殺一個人。即使不殺人就必須徹底將人擊倒,如此會讓他們更加陷於苦戰。
高長恭與高延宗的武功皆不凡,最重要的是分擔了宇文邕和宇文神舉被圍攻的份量,一旦圍在身邊的人變少了,他們終於不單僅僅是防禦,得以出手攻擊,漸漸一劍一拳地將周遭的敵人們制服下來。
三個女人的力量加進來也不容小覷,當蕭若安用劍擊退一名官兵,小翠和楊雪舞就趁勢拿起手上的木砧板、竹掃帚,打呀打的來幫忙,也解開一旁綁籬笆用的繩索,幫忙把男人們擊倒的敵人綁起來。
一番苦戰之後,一輪不太圓的明月早已高掛天空。
七個人的團結合作,算是最終得到了勝利。
幾個身負輕傷來不及綁起的官差正爬起身來要逃走,被宇文邕大喝一聲:「喂,你們幾個,別走!」
他們驚愕莫名,因為這聲音給人的感覺,像極了平時在對他們發號施令的大人或將軍,威嚴地令人不寒而慄,令他們不禁傻傻地停在原地聽人把話說完。
「放心,我不會殺你們,沒看到那幾個倒在地上起不來的弟兄受了傷、渾身是血?還不快去救人!就這樣逃走算什麼英雄好漢?」宇文邕語氣嚴峻,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狠狠地教訓著這幾名官差。
「啊?是、是!」兩名膽子小又耳根子軟的官差,立即回過身去探看同伴的傷勢。
一名眉毛粗黑的官差卻惡狠狠瞪著他,悻悻然回道:「大膽狂徒,口氣不小,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個朝廷欽犯,還這麼囂張命令人!我告訴你,今日你將我們打垮了不要緊,看你能逃到哪裡去?改天還是得落在我們手上……」
「是!官爺見笑了,我本來便什麼人都不是。」宇文邕神色淡定,說完話便轉過頭不再搭理他,改為檢視自己手臂被劃上的幾抹輕微劍傷。
他同時找了一處地方坐下歇息,因為毒病的影響讓他運氣不穩,又打了這麼長久的攻擊戰,不由得拍拍自己呼吸略顯困難的胸膛,微微地喘著氣。
看見宇文邕心平氣和不與這名冒犯他的無禮官差計較,宇文神舉反而怒從中來,走上前狠狠地從他的頭上一掌揮下 ,接著右膝一曲上提使勁擊出。那名頭被揮下被弄得眼冒金星的官差還搞不清楚狀況,隨著這攻擊向前傾倒的腹腔又重重迎上他正曲膝抬起的一腿,瞬時吃痛地連胃中酸水都嘔了出來。
「有眼不識泰山,嘖!」宇文神舉動完手,滿臉鄙夷地瞪了倒臥在地上哀鳴的人一眼。
這一舉動讓遠遠坐著的宇文邕一笑置之,輕輕搖了幾下頭道:「罷了!他也算是條有膽識的漢子。」
楊雪舞看見宇文邕呼吸的狀況,立即走上前,極為熟練地幫他拍了拍背,再靠近他耳根處秘密說上幾句話,而宇文邕不知輕聲說了什麼回應,讓她臉上一紅,嬌瞋一句:「人家不跟你說了,我先幫他們止血!」隨即轉離開身。
這些畫面看在高長恭的眼中,自是相當刺眼。他轉過身去,抬頭望向天空的明月,像是月上有著多麼奪人目光的精采,讓他不忍移目。
而蕭若安則是輕輕嘆了口氣,溫柔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走近他的身後,抬頭與他一起望月,直到楊雪舞大聲呼喚她去幫忙替傷者止血。
一刻鐘之後,眼前出現一副奇異的畫面,該被抓的人治療了要抓人的人身上的傷,還騎上了他們的馬準備離開,而來抓人的人被五花大綁著,五十幾個人全聚集在村子的一個角落裡。
「喂,那個叫傅什麼大寶的,就是你!」宇文邕朝人群裡大喊。只見圍觀的村民中,一名微胖的年輕人侷促不安且疑惑地指著自己,面露驚恐。
「我不怪你去告密,但你膽敢在兩個時辰內替他們鬆綁,我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你。」宇文邕同時對他比劃出用手刀朝咽喉一抹的姿勢,說罷,看到那名年輕人像是嚇傻般的神情,一動也不動,身子卻已顫抖到停不下來。
宇文邕也不再看向他,改為與坐在馬匹身前的楊雪舞四目對望。
「各位鄉親,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只是受小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今日之事讓大家受了驚嚇,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這就離開村莊,不再為大家惹麻煩。」楊雪舞心感愧疚,不停地向眾村民道歉行禮。
「那間屋子裡的東西就當作賠罪,請村長分送給大家,我家的母雞也請有緣人養了,好好照顧牠。今日一別,雪舞與阿怪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她說著說著,語聲越來越是傷感。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突然間一句女聲冒了出來,是與楊雪舞私交甚好的林大嫂。「阿怪嫂,我相信妳。」
接著此起彼落的道別聲音響起,直讓楊雪舞紅了眼眶。
「我們也相信妳!」
「阿怪跟阿怪嫂鐵定是被冤枉的,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妳救了我孩兒的命,一定不是個壞人。」
「雪舞姊姊很善良,幫了我娘好多忙。」
「保重!一路順風。」
「記得要再回來看我們!」
直到她依依不捨地將頭轉回,含淚望向身後騎馬的宇文邕,宇文邕才輕輕頷首,對她輕眨一下眼睛安慰,隨即調轉馬頭,一手用力揮韁,讓馬兒快速狂奔,揚長而去。
身後的三匹馬,也隨即抬韁策馬,跟上他們的腳步,破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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